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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六八章 月圓之夜,大地籠上一層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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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不容易,許仙講完了那一家三口。讓我發表看法,我楞住了,有些詞窮。便喝茶擋了一下我的尷尬,說,怪不得你這麽受到鄉人的愛戴和認可,原來你這麽牛,神機妙算不說,博覽群書不提,憐憫仁慈之心不算,單是你這高瞻遠矚的見識,大家之仁的胸襟,我覺得你可以當鄉長。

許仙欲笑未笑,也喝茶掩飾了心裏的喜悅,揮揮手,朝我道,你這說的太過了,什麽鄉長,我不會當,也不想去當,在其位謀其政,你真以為他們鄉長村長的天天呼風喚雨,應者雲集?我也給幹部做過法事,家裏有老人去世,那場面哪裏是喪事?全是當官者的聚會,抽煙喝酒,恭維交際,吃完還要拿,拿了還要唱,全然沒有我這般自在。別說鄉長,就是縣長,我也不屑一顧的。

前面亂七八糟的鋪墊長了一些,當許仙問我所為何事的時候,我竟然也猶豫了一下,才說,你對閣老墓怎麽看?

許仙大笑,似乎早就算到我的想法。說,上一次你來,是我叫你來的,我說了讓松林他們趕緊回去,閣老墓動不得,我是這麽說的吧?

我說,嗯,是。

許仙繼續說,這次你主動找我,我很高興,我還是上次那話,閣老墓不要動。

我說,為什麽?

許仙說,說來話長。這麽說吧,這麽多年,幾百年了吧,我們這裏附近就出了這樣一位大官,做到了中央,聲名顯赫。但是田閣老死的也是不明不白,有善始而無善終,頭顱被割下,身首異處,聽聞墓穴裏金頭取代。金頭,就算是鉆石頭,又能怎樣,沒有思想呀。人最怕沒有思想,死人也是。從風水角度看,這樣的事嚴重影響了我們這的風水走向,幾百年在沒有出現過大官。本來我們這裏就貧瘠,風水很差,一旦破壞,極難恢覆,就好比沙漠裏的植被,你知道吧?

我聽了覺得他說的仿佛有那麽點道理,便說,嗯。

許仙說,風水逐漸會恢覆的,就像石頭進入水面,產生波紋,時間會把它撫摸平整。松林他們這次盜閣老墓,我是第一個反對的,不是反對松林,換誰我都反對。他們這行為叫,只顧自己,不顧他人。況且,這次,他們自己估計都顧不我心裏很不舒服。我雖然不相信,可是這種暗示誰受得了?就好像有人在詛咒你,雖然你不信,可是想起來有人在詛咒你,你是不是不時地毛骨悚然?我後悔了,後悔我不該來找許仙。松林的表現,除了和所謂的貍貓精有關,我開始懷疑許仙把剛才和我說的相同的話語和松林也說過。但是,我還是有疑問。

於是我問許仙,既然閣老墓阻礙了我們附近的人的發展,為什麽不早點把它盜了,破壞了,也許不用壓抑幾百年,古語說,不破不立。況且,閣老墓的疑冢被文革期間破壞了個支離破碎呀!難道全國其他鄉鎮沒有被破壞的大墓?這個我不理解,憑什麽到了我們這,就讓一個死人的墓給壓迫了?

許仙說,你別著急,喝口茶。響鈴啊,你上點水,沒開水了。

袁響鈴出來,給我們倒水。

袁響鈴半老徐娘,依然白凈。頷首而笑,雙手捧著暖壺,把水徐徐倒入泡茶的大杯裏。這麽內斂的一個人,我實在無法把她和尹森柔合到一起。或許我那天眼睛花了吧,看錯了吧,也許看到的不是尹森,也許尹森進的不是他家。

茶葉很香。

許仙說,風水是有地域之分的,行內人說的通,和一般人解釋很困難。就像感冒吧,兩個人同樣感冒,醫生給的方子不一定一樣。我們這窮鄉僻壤之地,出個大人物很困難,有山無仙,無水無龍。幸虧民風淳樸,日子比較和諧,最近幾十年,也不和諧了,好多人唯金錢論,為了錢,坑蒙拐騙偷,逐漸多了。亂世出英雄,這個時候,反而是風水恢覆的象征。

我說,可是閣老的墓好像已經被打開了吧?照你這麽說,我們這又要修煉幾百年?哎呀,這他娘的是神的旨意嗎?我們這裏這麽可憐嗎?

許仙說,胡說!他們見棺材了沒?

我說,好像沒有。

許仙道,沒有就行了,風水依舊。

我說,還能這樣?

許仙說,你想怎樣?

我豎起大拇指,連聲稱讚。山外青山樓外樓。

許仙說,這玩意很玄乎,差之毫厘,失之千裏。

我心裏的芥蒂不但沒有減少,反而增加了,我連忙又問許仙,貍貓精的事情聽說過嗎?怎麽回事?

許仙不想說貍貓精的事,張口後又吞了回去,道,這個貍貓精,我不清楚,你們村裏的事,其他村沒聽說過,我也是聽你們村的人閑扯的。

我說,存在嗎?

許仙說,你也是大學生,居然問這樣的問題,讓我對你怎麽看?我覺得存在,你肯定覺得不存在,所以我說了沒什麽意義。

我看著許仙那大眼珠子,溜溜的像碩鼠一般。經過了大半輩子世事,雖然喜歡讚賞,但是也心裏有稱。便繞開貍貓精,問地圖之事:喜旺你認得嗎?

許仙說,怎麽不認得?他死的時候我去給他送到陰曹地府的。

我說,聽說他手裏有個地圖……

許仙對地圖三緘其口,只說不知。其實他知道,他不想說而已,或者不想和我說,或者需要我出錢,反正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。聊了很久,我要離開許仙家了,走到大門口,回頭又看看他家的窗戶,窗簾拉開,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張床。

回到家,吃了飯,看了看手機,有幾條未閱讀信息,都是錢小沐的,第一條說,想你。第二條說,想去找你。第三條說,算了。第四天說,心情不好。第五條把我心裏擊打了一下,信息說,她父親給她介紹了個遠方表哥,讓她結婚。我看完後站了起來,滿臉淌汗,好像錢小沐和我沒有關系了吧?為什麽我這麽緊張她。好像和她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,一直沒有放下她。又想想,反正我娶不到她,不是有人說,愛他,就祝福她嗎?他娘的,這是誰說的,一點也不科學!

我把信息都刪了,拿起一本書,一看是《***選集》,他老人家的書我願意看,蘊含哲理。人定勝天。會當水擊三千裏。世界上有人怕鬼,也有人不怕鬼。辦法是有的,只不過還沒有被人發現。

邊看邊想,卻也醍醐灌頂。忽然之間覺得從前的所做所為所想,不過如此,哪裏有什麽貍貓精?哪裏有什麽風水恢覆,破壞之說,不過是陰陽師咋呼人騙取金錢罷了,不過是別有用心的人為了一己之利興風作浪而已。人之所以有顧慮,因為有思想。改革開放解放了思想,但是還沒有完全。反過來想,人也不能沒有顧慮,不然不亂套了嗎?什麽都不怕,是最可怕。我們這裏不是有一句流行語嗎?軟的怕硬的,硬的怕狠的,狠的怕不要臉的,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。也是……

磨磨蹭蹭,白駒過隙。不知不覺中秋來了。

我最近好多年,大概十幾年吧,都沒有在家裏過過中秋。當一輪金黃的圓月掛在深藍色的天空中的時候,各家各戶的院子中央,開始炊煙裊裊。

母親在院子中間放了一個桌子,中間一個香爐,焚香,一年來田裏收獲的果實悉數敬上,獻給嫦娥姐姐。通紅的蘋果,金色的梨子,煮熟的紅薯,玉米,毛豆,馬鈴薯,還有核桃,花生,當然,還有月餅。每樣一個盤子,堆疊的慢慢的,就要溢出來。

中秋的黃土高坡夜晚有些涼,月亮清晰幹凈,在天上微笑,灑在樹梢,落下斑駁的影子。院子外面,一個人也沒有,雖然只是晚上八點,都在自己家裏呢。我記得小時候,圍著累累碩果的桌子,盯著那焚香一點點減少,滅了,便開始大快朵頤,吃各種東西,狼吞虎咽,就像從餓牢裏放出來的一般,現在,卻沒有那樣的滋味了,我們都長大,院子裏失去了清脆的歡聲笑語。我想著不自覺地自己笑了起來。

月圓這天我特別想起唐若曦,也不知道她情境如何。想打個電話給她。我不是關心她,我是關心她肚子裏的我的孩子。當然,其實我也想關心下她。我在江南的時候,中秋常常想我的父母,看著那圓坨坨的像袁響鈴臉盤子的月亮。如今我身在家鄉,卻又掛念江南的種種了。電話拿起來又放下,我很怕她屌屌地樣子,曾經的甜言蜜語如今形同陌路,那感覺太過於哀傷。

半天沒打過去,院子裏外進出,看到桌子上的焚香已冷,我抓起一個蘋果,大咬了一口,不料紅的太新鮮,些許酸,一口牙差點去見馬克思。

院子裏突然瀉進來一個人,卻是松林,好幾天沒見他了,自從他閣老墓遇到貍貓精以後,他就兢兢業業,在家安分守己,任憑別人怎麽說都紋絲不動,我奉亮亮等人之托和松林談過幾次,他都回絕了,說時候未到,卻也說的含糊,盜墓隊只好放下了,亮亮還每天去一趟尹森家,看看尹森在不在,生怕他找老三去背叛我們村的盜墓隊!

松林的突然造訪,我是猝不及防的。你可能不太理解,不是鄰居嗎?擡頭不見低頭見的。但是松林被許仙治療後,真的是沒怎麽和我來往,以前我在江南,每每回來,松林拉我喝酒,但是最近,一次都沒有。我也暗自佩服盜墓隊的齊心協力和同舟共濟,他們在等待松林,即便不知道什麽時候。

我說,松林哥,吃個月餅。

松林說,不吃了,有大事和你說。

我緊張道,什麽大事?

松林說,你跟我來。

我說,去哪?

松林說,去了就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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